《可念不可說》章八
隔天一早,鎹鴉帶來了任務的傳令,富岡也很快便出發上工了。
只是不知道是否休息了一個月沒做事,讓他的身體還沒進入備戰狀態、又或者是其他因素的干擾,讓平平一隻無名的野鬼居然傷到了他。
儘管如此,要對付雜魚也不需要使出全力,很快他就解決了。
留在手上的傷口雖不太嚴重,卻也不是能放置不理的程度。
於是在任務結束後他還是到了蝶屋一趟。
「打擾了。」
富岡一進蝶屋、剛對屋內打完招呼,就聽到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咚咚咚咚響起,慢慢地由遠而近。
「義勇先生──!」
他看著眼前跑得氣喘吁吁的少女,覺得也實在太大驚小怪。
「胡蝶。」對比著激動的忍,富岡顯得淡然:「傷還好嗎?」
「呼、呼──」喘了一陣,忍調整呼吸後,才回答他:「我?嗯──已經不怎麼痛了,只是活動起來不靈活,舉不太高。」
富岡「嗯」了一聲,表示理解。
「義勇先生呢?」忍向他問,「你不會是來探望我的吧?」語氣中有小小的期待。
「這個。」富岡抬起手,展示手上的傷口:「想請你們幫忙處理。」
「唔⋯⋯」忍捧著他的手臂,「你先進屋吧,我來包紮。」
「可以嗎?」富岡問,他知道忍失憶後沒有以往學藥的知識,於是不禁擔心。
「只是消毒清創的話,小葵有教我。」忍說道,要他放心。
「⋯⋯那就麻煩了。」
忍帶著富岡進了她的個人診療室,拿出藥箱,熟練的拿出藥水和紗布。
「你看起來很習慣了。」富岡注視著她流暢的一連串動作。
「因為這兩天也有受傷的隊士需要處理傷口。」忍一邊替富岡的傷口消毒,一邊回答:「其實來蝶屋的人很多、但大部分都是受傷,所以我還能幫上一些忙。」
富岡沒說什麼,只是傾聽。
「不過那些隊士看到我總說『感覺跟以前的蟲柱大人不太一樣』,讓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。」忍苦笑了一下。
「可能是很少看到你不穿羽織。」
富岡道,忍現在身上只穿著原本的黑色制服,卻沒有平時常見的那身蝶紋羽織。
「這樣我比較好做事。」忍不好意思的笑著,「那件羽織有點太大了。」
聽到她說的話,富岡腦中頓時浮出一個畫面,是那件羽織的上一位主人──
──因為那原本就不是你的尺寸,他默默在心底說。
「好了。」
言談之間,忍已經處理包紮好傷口了。
「謝謝。」富岡站起身,穿上他的對半羽織,將刀插回腰間。
「⋯⋯要喝杯茶⋯⋯再走嗎?」忍抬起頭,望著他怯怯的問。
「⋯⋯」富岡垂下眼睫,「不了,我得回去寫報告書。」
「這樣啊。」露出了一個像是果然如她預料的表情,「辛苦了,我送你到門口吧。」
富岡微微頷首,跟著她並肩走到了蝶屋的正門。
他簡單說聲「告辭了」之後,慢慢的走往他住處的方向。
一直到轉角處,他不著痕跡的側目瞅了一眼身後──
那個嬌小的身影,依舊佇立在那裏,目送著他遠去。
***
才剛結束一個任務,後面的任務馬上就接踵而至。
這也難怪,兩個柱級隊士休息了一個月,隊上肯定是忙著焦頭爛額吧,富岡想。
再來又東奔西跑了幾天,像是為了補上他缺席時的工作量,富岡馬不停蹄地奔走著:斬鬼、巡邏、支援等等──回到家已經又是一個禮拜後的事了。
疲累的富岡進了家門很快的洗了個澡,正在思考到底要解決晚餐、或是就這麼直接去就寢;他現在如果躺下的話,三秒鐘就可以睡著了。
「有人在嗎──」
正當富岡想差不多就這麼乾脆地睡去時,正門傳來了有人的呼喚聲。
「!?」
這個時間⋯⋯怎麼會過來呢?富岡當然聽得出是誰在門口,只是他很疑惑為何會挑此時上門⋯⋯?疑惑歸疑惑,他還是起身走去應門。
「晚上好,義勇先生。」
站在門口打招呼的正是忍:「我聽說你從任務回來了。」
「⋯⋯聽誰說的?」富岡不解,他根本就沒跟任何人交代他的行蹤、何來聽說。
「是小三喔。」忍笑吟吟道。
「──」富岡雙臂抱胸,挑起一邊眉毛。
她說的小三指的是他的鎹鴉寬三郎;在山上相處一個月跟忍也變得很熟的寬三郎,還特地在他任務歸來時飛去通知忍⋯⋯是不是某種程度上誤會了他們的關係?這就不得而知了。
「吃飯了嗎?或是想吃點消夜之類呢?」忍笑著問道,「我有帶一些吃的喔。」
富岡忍不住在心中嘆息──既然是有備而來,那也不能不請她進門了。
「進來吧。」
***
在會客間跪坐下後,忍好奇的在房間東張西望著。
「義勇先生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嗎?」她開口問道。
「嗯。」
不只是他,其實大部分的柱也是一人獨居的多,反而是蝶屋因為各種條件才形成那樣多人聚居的狀態、是比較特殊的情況。
「吃飯也都是一個人吃?」她又接著問。
「嗯。」反正也不常在家吃晚餐、通常是出任務的緣故會在外面吃。
「好冷清喔。」
忍一邊說著,一邊打開她帶來的餐盒,推到富岡面前。
「喏,你愛的鮭大根。」她看著盒中的菜餚感慨道:「這是我失憶後唯一所記得的東西,別浪費喔。」
「⋯⋯不會。」
富岡雙手合十說聲「我開動了」後便拿起筷子和餐盒,安靜地吃著。
「⋯⋯」忍觀賞他津津有味地咀嚼著食物,忍不住說:「⋯⋯其實你可以來蝶屋吃飯,不怕多你一副碗筷。」
「不需要。」富岡放下餐盒,他已經吃完了:「我不常在家。」
「是嗎⋯⋯?」忍看起來有一絲絲落寞,「原來你平常這麼忙啊。」
「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。」富岡回答,「但你現在專心療養就好。」
說話的同時,他注意到忍的眼下有著淡淡的灰暈。
「你睡不好?」他微微蹙眉。
從上次去蝶屋治療傷口的時候他就有隱約注意到她有一點黑眼圈。
聽到富岡的詢問,抬起頭的忍無奈的笑了笑。
「可能還沒適應蝶屋的床吧。」
「⋯⋯」
富岡安靜了一下,然後站起身,走到忍的面前蹲下。
「義勇先生?」忍好奇又帶點緊張的看著蹲在她前面的富岡。
「眼睛閉上。」他低聲吩咐道。
「⋯⋯?」不知道富岡到底要做什麼,但忍還是乖乖依言閉上眼。
沒有了視覺,其他還能作用的五感例如嗅覺,變得更為靈敏──因為她聞到一絲甫洗過澡的肥皂味和剛剛的鮭大根、而且距離非常近。
感覺他應該是近在眼前,一想到這忍不禁心跳加速。
下一秒,她感受到有東西按在她的太陽穴上、微微施壓搓揉著。
於是她立刻就了解富岡現在的舉動為何──他在按摩她的太陽穴。
按壓的力道施加的恰到好處,讓一開始有點緊繃的她很快就放鬆了。
按摩了十分鐘後,富岡放下手,問道:「覺得如何?」
「還滿舒服的,說不定今晚真的會比較好睡。」忍輕鬆地笑了,「這招哪裡學的?」
富岡退回到原本的位置,說:「你教的。」
忍不明顯的楞了一下。
「⋯⋯聽起來以前的我有點厲害呢。」忍輕聲說,「跟現在比真是差好多。」
「等你恢復了,就會跟以前一樣。」富岡淡淡的道。
只聽得她輕聲哼笑,卻沒有開心的感覺。
「好奇怪,明明我們談論的都是我,我卻有種感覺是好像在聽別人的事──」忍略帶傷感的笑道。
富岡不語,只是默默地凝視著眼前的她、還有她提到的異樣感。
「⋯⋯時候也不早了,我送你回去吧。」
「嗯⋯⋯」
兩人達成共識,富岡披上他常穿的羽織,領著忍走出家門。
在夜晚的鄉間道路上,富岡和忍並肩走著。
現在時序已經是深秋了,白天開始有漸深的涼意,入夜後氣溫又比白天更低。
晚風吹在身上,讓忍打了一陣哆嗦。
富岡見狀稍微加快了腳步走在忍的前頭,好幫她擋掉一些迎面吹來的寒風。
「⋯⋯?」
突然右邊的袖子傳來一陣被拉扯的感覺、富岡側眼一瞥──一隻小手怯生生地捉住了他。
他看了一眼被捉住的衣袖、又看了看撇過頭不敢正視他的忍。
他知道忍此時的想法、也差一點就要伸手──
但到最後,他還是沒有回應。
***
一連數日,富岡又空閒了下來。
連續幾天沒有任務的情況對柱來說是很罕見的事,應該是難得的休憩,偏偏他卻不想在這種時候遇到這樣的空檔──
因為這幾天,總是有同一位訪客上門。
「我來了──」
忍在玄關呼喚著屋內的主人,她已經進展到直接穿過正門進來找人了。
對她大剌剌的舉動,富岡並不在意;但忍接連三天帶著便當過來,這點他開始頗有微詞。
「為什麼要一直帶鮭大根過來?」富岡皺眉,望著專程來訪的忍。
「當然是給你吃的啊。」她笑咪咪的,「打擾囉。」
「喂⋯⋯」見忍也不等他招呼,就自己脫鞋走上來,富岡實在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。
「如果不幫你煮,你大概連飯都不會好好吃。」轉頭忍揶揄了他一句。
「才沒有⋯⋯」
雖然有時候他的確會懶得認真準備一頓飯;因為他一個人住,有什麼好大費周章的、就乾脆翻出任務中吃的乾糧草草果腹了。
既然她人都來了、又是帶著他最愛的鮭大根,也不好浪費──所以富岡還是會乖乖的把東西吃完,而忍陪在一旁同他閒聊蝶屋的瑣事。
「然後小葵說──」
「結果香奈乎她──」
「所以我就跟小清一起──」
富岡吃飯時不愛說話,因此他只是靜靜地吃著自己的鮭大根,聽著忍的日常。
用過餐後,他就會起身送她回蝶屋。
對此他隱隱有種不安感、對於這件事背後的意義,還有逐漸在心底形成的、既模糊又危險的意念。
一直持續到第四天,富岡發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。
「別再過來了。」
富岡正襟危坐、嚴肅著口吻對眼前的人道。
「明天有任務?」忍抬起頭,望著富岡問道。
「別再藉故來找我了。」富岡重申了一次,「這不是你正常的樣子。」
「⋯⋯」
忍低頭不語。
一瞬間室內的空氣似乎凝結了,令富岡有種窒息的錯覺。
「正常的樣子──」忍扯動嘴角,「現在的我,不是義勇先生所認為的『正常』、是嗎?」
「⋯⋯!」她的問句讓富岡怔住了,「我⋯⋯」
「你所謂的正常,如果是指失憶前的我──」冷下了口吻,「那你有沒想過,我可能永遠都變不回正常人了?」
「我不⋯⋯」
富岡想解釋自己不善的措辭,但忍尖銳的態度不給他任何插話的空間。
「你想讓我變回以前的樣子、是為了減輕你的罪惡感?還是現在的我讓你很厭煩?」
他怔住、對於她的質問,他居然一時答不上來。
因為這些問題早在她問出口前,他就曾思考過:自己真的是為了她、才會如此不計一切的想讓她恢復記憶嗎⋯⋯?
又或者是另一個不想面對的事實是,他在害怕、害怕再這樣繼續相處下去會導致的發展──
「你只是為了你自己而已。」
丟下這句話後,忍悲傷的離開了。
***
隔天從一早就下起大雨,雨聲嘩啦嘩啦地打在屋頂,讓富岡心煩意亂了一整天。
他不記得雨聲有如此煩躁,但其實以前也不會特別去在意。
他試圖利用全集中呼吸讓自己平心靜氣,結果這時候反而一點效果也沒有;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,他的鎹鴉捎來了任務的消息、終於讓他得以把心思專注在執行任務上。
雨依舊下個不停,儼然變成富岡工作時的背景音樂。
兩天的任務的結束後,富岡回到自己的住處沒多久,一位意外的訪客驚惶失措的上門了。
「富岡大人──!」
這個聲音他認得,但怎麼會突然跑來?富岡腦袋轉了一圈,卻想不出任何有需要她急忙來訪的事由。
「⋯⋯怎麼了?」
富岡看著眼前綁著雙馬尾的少女,她是在蝶屋工作、年紀稍長的那個孩子,神崎葵。
「不好了──」
顯而易見的驚慌透過小葵顫抖的聲線傳了過來──
「忍大人她──失蹤了──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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