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次認識的你


初次見到富岡義勇,胡蝶忍就感覺這個人有點不可靠。
雖然人是挺有禮貌,臉上也是微笑的時候居多。

忍認識富岡是在她十四歲時──
有一名叫真菰的女性隊士受傷了,被送到蝶屋,也就是她和姊姊胡蝶香奈惠的住所兼鬼殺隊的專職治療所,接受療養。
那時候來探望真菰的是兩名同為鬼殺隊士的男性友人,其中一位是後來成為水柱的錆兔,另外一位就是富岡義勇。

錆兔是典型的男孩子,雖然臉上有一道明顯的傷疤,但搭配他豪爽的性格反而給人一種英氣十足的感覺,所以後來成為水柱忍一點也不意外。
以第一印象來說,錆兔也讓她覺得是個不錯的傢伙,相處起來滿合她的脾性。

而富岡就和錆兔的個性差多了──總是笑笑的、似乎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。
經常和錆兔與真菰一同出現的他,存在感不是很強。
況且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,老是給人溫溫和和、優柔寡斷又不乾脆的氛圍。

最重要的是,還附帶一點傻不隆咚的感覺。
這也是最讓忍受不了他的地方。
但無論如何,總的來說富岡仍是一個好人,只是個性上就不討忍喜歡,而忍也不可能昭然若揭的表達出她對富岡的不喜,日常相處能淡就淡。

而讓她開始對富岡稍微改觀的契機,要從某一天說起──


***


這天,忍到附近鎮上的藥鋪,進購蝶屋所需的藥材。
經營藥鋪的一位年事已高的婆婆,對於經常來採買的忍也相識她多年,每次忍來訪都會順便同她閒聊好一陣子。

「每次都要麻煩您進貨,真不好意思呢。」
忍將手中的藥材清單交給婆婆。
「不會不會,小忍能常來,我很高興呢。」
婆婆笑意盈盈地接過清單。
以她的年紀來看,可能是把忍當作孫女一般也說不定。

蝶屋備貨的藥材以治療跌打損傷、止血去毒一類為大宗、次之就是治療傷風感冒腸胃不適等較輕微的病症、再更一小部分就是忍作為她個人研究的稀有藥材了。
說到藥學上的知識與天分,忍更勝姊姊香奈惠,因此蝶屋的治療工作主要是由忍負責。

雖然如此,忍依舊十分羨慕香奈惠在其他方面的造詣。
香奈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,脾氣又好、人美心也美,個子也比她高得多──
要砍下鬼的脖子自不是難事、又是目前唯二的女性柱之一。

『可是忍很會調配藥方啊,這個我望塵莫及呢,明明是同一個家出身的⋯‌⋯‌』

儘管香奈惠總是如此佩服著忍,但是忍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。
如果可以,她寧可用製藥的技能去交換能斬鬼的身體。

「就這些了,小忍清點看看吧,怕我漏了。」
婆婆將一包一包的藥材放在玄關地板上。
這次忍的目的是要補充她研究用的材料,所以數量並不多;太過稀有的藥材其實要靠這間藥舖進貨也有限。
忍打開藥稍微看了一下,確認無誤後她將藥包用草繩綁在一起,拎在手上。
「應該沒問題,謝謝您。」忍將一小袋錢遞交給婆婆。
「哪裡、你回去路上小心喔。」婆婆收下錢,善意的叮嚀道。

順利買到藥後,忍漫步在回蝶屋的路上,從市鎮慢慢地走往郊區的方向。
途中經過了一大片田地,田邊有一間農舍,應該是這片農田所有人的住屋。
遠遠地,她看見農舍前的路上站了一個身影──

「殺人兇手──!」
「都是因為你的關係──!」

農舍門前有兩個男孩子,一個稍大一個較小,但年紀都不大。
大的莫約七八歲、小的可能四五歲吧,可能是兄弟。
兩人一起一落的蹲下、撿拾石頭、再站起,毫不留情地輪流往路上的人影扔打。

「⋯‌⋯‌!」忍定睛一看。
被兄弟倆扔石子的對象,從背後看有一頭紮成馬尾的黑色長髮,身上套著一件暗紅色的羽織,從羽織下面露出的漆黑褲管和綁腿,她馬上就認出那是鬼殺隊的隊服。
覺得那身姿似曾相識、卻一時半刻想不起來是誰。
但最奇怪的是那個人居然完全沒有抵抗的意思,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被石子毆打。
那傢伙是傻子嗎⋯‌?!忍一邊有點生氣地想,一邊快步奔過去。

「去死吧!」
較年長的孩子撿了一顆比剛剛丟的都要更大一點的石塊,用力地朝那個鬼殺隊士扔過去。
啪!一聲,石塊擊中了該隊士的額頭,大約右邊眉毛再往上一點的位置。

「給我住手!!」
忍終於趕到了農舍,衝進這一大兩小中間,舉起雙臂意示兄弟倆別再投石了。
然後她轉身,總算確定這個被丟的倒楣鬼是誰──

「你是笨蛋嗎⋯‌!」忍不住向他斥責,「⋯‌⋯‌富岡先生!」

被小兄弟倆惡行對待的,正是富岡義勇。

「你是胡蝶小姐的⋯‌⋯‌」
富岡一楞,他記得眼前的少女也是蝶屋的一員、花柱胡蝶香奈惠的妹妹。
「忍,我叫胡蝶忍。」忍氣呼呼向他再次自介,「你來蝶屋這麼多次了,還記不住我的名字!」

雖然中途被奇怪的小姊姊插手了,但兄弟倆並沒有打算收手的意思──
「⋯‌⋯‌你們穿一樣的衣服,肯定是一夥的!」
「都是害死我爸媽的殺人兇手!」
年紀較長的男孩又再度撿起石頭攻擊忍和富岡,而一旁的弟弟也仿效著哥哥繼續剛剛停下來的動作。

「等等⋯‌⋯‌!」
結果位在富岡和兄弟倆中間的忍反而也成了兄弟倆發洩怒氣的對象
她舉起手擋住滿天飛的石頭攻勢,沒注意到有一顆拳頭大的碎磚瓦從她的視線死角飛過來。
「危險⋯‌⋯‌!」
富岡見狀,一個箭步上前接下了瓦片。
然後另一隻手抓住忍的手腕,往農舍的反方向拔腿奔去。
兄弟倆看他們逃離現場,本來想跟上前,但跑沒幾步就被富岡甩得遠遠的,完全追不上。

「富岡先生、夠了吧⋯‌!」
跑了大約一公里的路程,忍出聲呼喚他。
富岡抓著她的力道之大,怎樣也無法掙脫,只能任由他拖著跑。
看後面已經沒人追趕,她想也差不多能停下來了吧。

聽到她的叫喚,富岡終於放緩了腳步,最後停在田埂路邊。
「那個、手,可以放開了嗎?」忍向他問道,一路上被他握得死緊的手腕有些難受。
「喔、抱歉。」略帶歉意的,富岡鬆開了手。
「你和那兩個孩子究竟是怎麼回事?」
忍一邊皺眉抬起頭質問他,這才發現他的眉角汨汨的冒出血,一條紅色的痕跡劃過他的半邊側臉。
仔細一看,他們奔跑來的路上,也殘留著一點一滴落下的血跡。

「等等、那個傷,是孩子們造成的嗎?」
「⋯‌⋯‌嗯。」
富岡下意識想伸手確認傷口,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。
「不要碰!」忍出聲命令,「傷口不小,你的手也不知道乾不乾淨⋯‌!」
「噢⋯‌⋯‌」
「你先低身。」
忍壓住富岡的雙肩,強迫他坐下。
接著掏出手帕和一瓶小葫蘆,打開葫蘆往手帕上淋了一些液體,然後有些粗魯的壓住富岡額上的傷口。
「嗚⋯‌⋯‌!」
「會痛是正常的,忍耐一下。」忍手上的力道毫不留情,「再幾分鐘就好。」
果然幾分鐘後血止住了,富岡也感覺到疼痛減輕許多,不愧是專職治療的蝶屋家人。
忍移開手帕確認不再流血後,將手帕收回口袋。

「剛剛的問題,你還沒回答我呢。」忍檢查著富岡的傷口,一邊問道。
「⋯‌⋯‌大約三個月前,我接到一個任務。」富岡娓娓道來。
「可以長話短說嗎?」有些不耐煩,忍輕微的嘖了一聲。
「⋯‌⋯‌那對孩子一家被鬼襲擊,我太晚趕到,他們的父母已經⋯‌⋯‌」
「我懂了,就是怪你沒來得及救到他們的父母,於是將責任推到你身上。」
富岡一句話還沒說完,但忍已經知道這前因後果了。
「那跟你傻傻站在那邊被他們丟石頭有什麼關係?你為何不躲?」
忍略帶不滿的語氣向他問道:「難道你也覺得是自己的錯嗎?」
「⋯‌⋯‌」富岡低下頭,「我的確難辭其咎⋯‌⋯‌」
「什⋯‌⋯‌」
「可是──」富岡續道,「我不是因為我心裡內疚才由著那對兄弟──」
「我只是想,如果他們這樣做,心底的憤怒能稍微消緩一點的話,被砸兩顆石頭也無所謂。」
「⋯‌⋯‌!」
算是得出意想不到的回答,忍有些吃驚地望著他。

因為來不及出手而逝去的生命,對鬼殺隊來說太多太多了。
就連忍自己也有幾次相似的經驗。
頭一兩次遇上真的非常難受、會忍不住回想:要是自己能再早一點趕到不就好了。
很長一段時間腦中會不停回放當時的片段,甚至覺得存活的受害者家屬怎能不怪她、打她一頓消氣呢?諸如此類的想法像是自我懲罰一般折磨著自己。
因為她自己也是鬼的受害者,才更能體會被遺留下來的自己、對於無法被拯救的親人有多大的哀慟與無力。
所以在富岡說出理由的當下,她有些氣惱,如果僅是因為自責而自願承受那對兄弟的怒氣,那充其量只是為了讓自己的心裡好過罷了。

「⋯‌⋯‌你不是為了自己。」忍喃喃念著。
「你說什麼?」富岡抬起頭問道,「我聽不太清楚⋯‌⋯‌」
「沒事,我自言自語。」
吁了一口氣,忍從懷中取出了一小罐藥膏。
打開蓋子挖了一小坨,抹在富岡的傷口上。

「我只是覺得你人好像還不錯。」忍低語,至少沒她想像中的討人厭。
「我之前給你的印象不好嗎⋯‌⋯‌?」富岡怯怯地道。

安靜了一下,忍揉了揉鼻子。

「以前的印象不重要啦⋯‌!人要活在當下才行!」
「是這樣嗎⋯‌⋯‌?」
「我說是就是啦!不接受異議和反論!」
「噢⋯‌⋯‌」
她伸手拍拍富岡的肩膀。
「好了,我們先回蝶屋吧,我再好好包紮你的傷口。」
「我不能直接回家就好嗎⋯‌?」富岡看似有點兒不想去蝶屋。
「不行!」忍手叉著腰,「這只是應急而已,剩下的要回去處理。」

不理富岡一臉不甘不願的樣子,忍伸手將坐在地上的富岡拉起來。
兩人一前一後踏上歸途。

「你⋯‌⋯‌」跟在忍後面的富岡似乎想說什麼。
「你什麼你,我有名字的!」忍沒好氣地轉頭,「胡蝶忍!」
「呃、可是──」富岡欲言又止,「你跟胡蝶小姐,我是說你姊⋯‌⋯‌」
「你是想說,不知道怎麼分別稱呼我們嗎?」
忍點出他的顧慮,「不然你叫我名字吧。」
「那──忍小姐?」富岡嘗試性的呼喚她。
「唔──」忍誇張的皺了一下眉頭,「你年紀比我大,被你加敬稱感覺真詭異。」
「欸⋯‌⋯‌」

這樣也不行、那樣也不行,富岡被她搞得有點無所適從。

「忍──就好了。」
雖然被直呼名字似乎有點過於親密,但忍想了一下還是這麼決定。
也許是眼前這個男人看起來實在太無害了,讓她感覺不需要擔心太多──

「我知道了。」富岡頷首,「──忍。」
「嗯,感覺自然多了。」忍點了點頭,表示還行。
「忍──」富岡又叫了她一次。
「嗯。」忍應聲。
「忍──」他又叫了第三次。
「不用一直叫我的名字!」忍不住吼了出來,「你是怕記不住嗎?」
「──我是想跟你說,你的手帕不是沾到我的血嗎?」
被她一罵,富岡頓時縮了一下,「我可以洗乾淨再還你⋯‌⋯‌」

「噢,你是要問這個喔。」
忍思考了幾秒,然後拿出那條沾滿血的手帕遞給他。
「那就麻煩你了。」

不過話說回來,居然還會想到要幫她洗手帕,他也倒是有心。忍心想。
不經過這番相處,就無法明白有些人其實沒那麼難以接受。
──就像眼前的這個男人,富岡義勇。

那是胡蝶忍第一次放下成見,去認識到一個與想像中不一樣的富岡。
而她此時尚未明白,他之後會帶給她多大的影響。
那又是之後的故事了。


(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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